文/劉士楷
剛剛聚精會神的看完2009金曲獎頒獎典禮實況轉播，看到盧廣仲一連拿了兩個獎，得獎感謝詞竟然是：「耶！大家一定要記得吃早餐！」我忍不住也大喊：「這就是Rock & Roll的Style!!!」頒獎典禮致詞的邏輯在這個時刻，真的爆炸了。
盧廣仲的爆炸不算太久，張騰遠的爆炸可就久了。大學剛畢業的那幾年他跟同學王建浩兩人在20號倉庫要命的酷暑中揮汗如雨的畫著、創作著，熱到快要躁鬱的他們，處在一種純粹揮霍的狀態，那時候他的爆炸還純粹是種無聊的、感官的與物質性的炸裂。透過壓克力顏料呈現這個世代稍帶甜味的火光與煙霧，那種狀態或許只是一種對於一切意義感到匱乏的消極憤怒和指涉。在我看來簡而言之就是一句「算了！」。
不過，張騰遠到了南藝之後，似乎開始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之中，那個世界幽微難解而充滿學院派的禪機，我知道眾多好漢此時都會在理論之間疊床架屋，弄出一棟摩天大樓或一套海市蜃樓來，然而，張騰遠大概是裡面唯一在學習如何炸掉一棟大樓的人（這是譬喻）。
創作一般而言可以不顧邏輯性，悟空在那美克星要爆炸前都還有六集可以逃跑，但是張騰遠對邏輯的處置就是讓他爆炸，用影射、用後製技術、甚至開槍直接幹掉。在這個展覽開始之前他作品一件件生出來，我看了之後唯一對他講過的感想就是：「你的作品真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湯姆與傑利。」湯姆與傑利在2005英國第四頻道的「100部最好的卡通片」票選中榮獲第一名，這個短篇卡通通常沒有劇情，就只是單純讓傑利這隻老鼠想盡辦法惹怒湯姆貓，然後結束在一連串貓捉老鼠後的傷害、爆炸與毀滅。在這裡，文本理論不重要，在意邏輯更是愚蠢，如果說給阿基米德一根棍子跟一個支點他可以舉起地球，那給張騰遠一個對象跟一種爆炸，他就能完成一件作品。他做的其實比湯姆與傑利更為徹底，因為他根本不講究娛樂性，可以說是一種最為難看的動作片，但是一定是效率最高的殺手。
在「眼球試驗部」的幾件作品裡，張騰遠模仿了幾種特殊的觀看方式，這是他特意製造的邏輯陷阱，通常在實際操作如望遠鏡之類的物件時，我們擁有使用的權力，這種權力也自然衍生出觀看的邏輯性，從焦距、方向、到定位，張騰遠拿走這一切權力，他只播放他想給你看的，當你從原本的失去權力進而抗拒、被動接受然後轉化為期待之後，「砰！」，沒了。
邏輯的故事情節，邏輯的內容在作品【誰的風景-管理員驗光】與【任務17-踏正步男子】中是絕對失效的，張騰遠把一切事物化約為「開始-結果」，這其中有骨無肉的輕盈感，讓觀者無法抓住任何脈絡去分析，只剩下一種存在主義式無可奈何的終點，在台灣年輕人網路聚集地PTT（批踢踢實業坊）有一個流傳甚久的冷笑話是這樣的：「有一個人啊，走到小美家找小美，到了小美家門口之後，就按了門鈴…然後小美家就爆炸了。」那種啟動爆炸的關鍵與爆炸的形式，就是這整件事的趣味所在。
這真的不是一句「算了！」可以說明的，當無聊充斥著我們的時代，我們常常非常認真的作一些傻事，並且名曰「Kuso」，梗要很到位，結局要離奇。張騰遠徹底的逆反了「Kuso」的施作原則，無趣的梗，蒼白的結局，就像童話故事中所謂的「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」一樣單調乏味。我們就如同看到的只是一個甚麼工具都沒有，只剩榨汁機的廚師。他的目的不在於作一道好吃或難吃的菜，他只在乎弄成一團糟、一團糊的時候再來嘗嘗看味道。
在這裡面我們其實看到了一種時代性，跨越反抗、跨越競爭意識、跨越得失心，就如同時代實在給了我們太多的黏土，在大家興高采烈的用各種顏色拼湊出各自充滿表現力的形象時，有種人就是會產出一大坨灰灰黑黑的莫名玩意，為什麼？單純就因為他想要不斷揉捏到讓顏色勻稱，在這個展覽裡，我會說，我根本不曉得張騰遠想幹嘛，但是我知道他一定會弄出個結果，從這裡，我得到了等待和繼續下去的力量。
